早陣子在阿姆斯特丹看紀錄片影展,也趕上了攝影藝術家南高丁(Nan Goldin)的巡迴個人展覽。南高丁的生平故事,曾被導演羅拉柏翠絲(Laura Poitras)拍成紀錄片《所有的美麗與血淚》(All the Beauty and the Bloodshed)。她是 OxyContin 藥物成癮的受害者,戒掉藥癮後就成立了 P.A.I.N. 組織,聲討普渡藥廠蓄意隱瞞鴉片類藥物的成癮風險,抗議各大美術館接受藥廠家族的冠名贊助。
南高丁的攝影作品,起初是記錄自己與周遭朋友的生活日常,透過鏡頭捕捉當中的私密情感,由此開始了她享負盛名的影像創作。她的巡迴個人展覽名為《這不會有好結果》(This Will Not End Well),在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(Stedelijk Museum Amsterdam)展出。該館主要展出當代藝術作品,位置就在梵高美術館旁邊。南高丁把攝影作品製成幻燈片,再配上歌曲投影出來,成為了六個不同主題的影像作品。展廳就間隔成六個小影廳,反覆放映這六個作品。
作品中有她的成名作《性依賴的敘事曲》(The Ballad of Sexual Dependency),像日記般記下了紐約七十年代末、八十年代初的次文化、酷兒、性、狂歡與寂寥,還拍下了自己被男友打至瘀青的臉,呈現「自主與依賴之間的掙扎」(struggle between autonomy and dependency)。作品全長大約45分鐘。選曲也實在太好,最記得有 The Velvet Underground 和 Dionne Warwick 的歌。作品《另一面》(The Other Side)則主要拍攝她的跨性別朋友,紀念彼此之間的友誼。
較新作品有《失憶》(Memory Lost),是關於「透過黑暗的面紗觀看事物,毒品令她自由,同時成了她的囚牢」(“Memory Lost is about seeing things through a veil of darkness. Drugs set me free, and then they became my prison.”),是以藥物成癮者的目光,訴說此中的痛苦與迷幻。除了音樂,也配上了南高丁受訪的錄音,以及電話答錄機的錄音。《海妖》(Sirens)由別人拍攝的影像片段剪輯而成,向首位美籍非裔名模 Donyale Luna 致敬。Luna 是六十年代紐約的文化偶像,1979年因服用過量海洛英致死,生前她曾在一些電影中亮相,包括費里尼的《愛情神話》(Fellini Satyricon)、安東尼奧尼的《春光乍洩》(Blow-Up)等,南高丁就剪輯了這些影像,還有她為安迪華荷(Andy Warhol)試鏡的片段,以希臘神話中的海妖象徵毒品的致命誘惑。
印象深刻的,還有她拍小孩的《火花四濺》(Fire Leap),由友人懷孕、哺育、嬰兒初生、親子時光,到蹦蹦跳跳的童真,都被她的攝影機記錄下來,既私密又充滿童趣。南高丁認為「當小孩來到這個世界,他們什麼都知曉,只是生活教人遺忘。」(“When children arrive, they know everything, and life teaches them to forget.”)鏡頭進入了無拘無束的兒童世界,拍下小孩戴上紅色大象面具、模仿超人飛天,配上的歌曲有童聲演唱版的〈Desperado〉和〈Space Oddity〉。影廳也設計成圓形帳幕的模樣,歡迎觀眾席地而坐。
另一個印象深刻的作品,是南高丁紀念其姊姊的《姊妹、聖女與女先知們》(Sisters, Saints and Sibyls),動用三台投影機,同時以三個畫面重述往事。她姊姊芭芭拉臥軌自殺的悲慘命運,在紀錄片《所有的美麗與血淚》已有提及,因母親曾在原生家庭遭持續性侵,負面情緒都轉嫁到女兒身上,最終令芭芭拉走上絕路。而南高丁更由羅馬帝國時期被父親鎖在塔裡的聖芭芭拉說起,把姊姊的苦難,拉闊至歷代女性所受的壓迫。
(原刊於《號外》第 567 期)